香港新聞網6月11日電（記者 王少喆）美國加州的騷亂仍在繼續。1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發表演講，將事件稱為“外國入侵”，並強硬表示要繼續部署軍隊，鎮壓抗議的民眾。與此同時，反對黨民主黨州長紐森向法院控告特朗普越過州政府派兵“違法”的訴訟，卻被法院駁回。加州騷亂中，特朗普政府的做法體現了美國政府以往在鎮壓民眾抗議中的哪些“常規”做法？加州騷亂事件會如何發展？香港中通社、香港新聞網就此書面採訪了亞太智庫研究員、《艦船武器》執行主編石宏，全文如下：

1、加州騷亂持續，特朗普派海軍陸戰隊進入加州，洛杉磯宣佈市內一切集會非法，美國在歷史上應對國內抗議活動有哪些“常規”做法？

答：美國是聯邦制國家，所以各州擁有很大的權力，而且還是聯邦憲法賦予的權力。可以說，除了外交、軍事、鑄幣權歸聯邦政府，各州幾乎就是一個個獨立的“小國”，有自己的州憲法和法律、稅收、警察、教育、選舉制度……而且各州的政府機構與聯邦機構相同，也都是由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個系統組成，也就是人們熟知的“三權分立”，而且州長和聯邦總統一樣，都是由選民直接選舉產生。

通常情況下，只要是在州界之內的事務，都只歸州政府處理，聯邦政府不得擅自干涉。簡單來說，聯邦政府和州政府之間不是上下級的關係，各州享有自主權，沒有服從聯邦政府的責任。當然了，如果出現聯邦憲法或聯邦法律與州憲法或州法律相抵觸的情況時，州憲法和州法律必須服從聯邦憲法和聯邦法律。雖然在二戰之後，美國聯邦政府的權力不斷擴大，各州的權力有所削弱，但是基本原則沒有變。也正因如此，美國才會出現總統不能管州長、各州之間法律并不相同的現象。

美國國內如果出現抗議活動，那也必然是在某個州或某些州內發生。按照美國聯邦憲法，應對的流程通常是這樣的：首先是由發生抗議活動或騷亂、暴亂的州政府去進行應對，聯邦政府不能隨意去出手干涉。一般來說，各州政府在應對抗議活動時，都是先動用州警察。如果抗議活動演變為騷亂或更嚴重的暴亂，州警察應對不了，那麼州政府可以調動本州的國民警衛隊來加強應對騷亂或暴亂的能力。如果這樣做還是不行，那麼州政府可向聯邦政府請求協助，讓聯邦政府動用其他州的國民警衛隊以及聯邦軍隊來平息騷亂或暴亂。

國民警衛隊以及聯邦軍隊在處置騷亂或暴亂時，配備防暴裝備（如催淚彈、橡皮子彈等）來恢復秩序，盡可能避免使用致命性武器，除非自身安全面臨直接威脅。

6月8日，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中心的聯邦執法機構門前，一名抗議者被警察控制。圖片來源：新華社

美國總統動用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軍隊平息國內騷亂或暴亂，通常都是依據《叛亂法》（Insurrection Act of 1807，合眾國法典第10章第251-255節）、《民兵法》（Militia Act），或者相關法律授權。但無論是依據《叛亂法》還是《民兵法》，通常都是先由州政府向聯邦政府求援，然後聯邦政府才進行介入。

1967年7月23日，密歇根州底特律發生暴亂。密歇根州政府先後投入州警察和州國民警衛隊，但仍然無法控制局勢。於是密歇根州政府向聯邦政府請求支援，時任美國總統林登·約翰遜迅速下令讓聯邦軍隊精銳的第82空降師、第101空降師等部隊前往底特律平暴。美軍投入了直升機、裝甲車和坦克，對底特律的持槍暴徒下狠手，幾天內把暴亂平息了。

1992年洛杉磯騷亂時，時任加州州長威爾遜也是看到局勢失控，州政府無力平息，於是向聯邦政府發出了正式的支援請求，時任美國總統老布什隨後依據《叛亂法》簽署了行政命令，授權聯邦政府接管加州國民警衛隊，并派遣聯邦軍隊進入洛杉磯，平息了騷亂。

當然，凡事皆有例外。美國的《叛亂法》賦予了總統直接干預的權力。其中《叛亂法》第253節規定，騷亂或暴亂已經阻礙聯邦法律執行，或者州政府不能控制局勢，則總統可直接下令動用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軍隊，無需州長同意。而《民兵法》則規定國民警衛隊可被聯邦化，用於執行聯邦任務。但是總統直接干預時，需要先發佈公告，命令騷亂或暴亂分子解散并恢復秩序，同時通過行政命令將州國民警衛隊轉為聯邦控制，交由美國國防部指揮。此外，美國聯邦憲法賦予總統作為武裝部隊總司令的權力（第2條第2款），可在緊急情況下直接干預。

美國歷史上有過多次聯邦政府將國民警衛隊聯邦化、直接干預州事務的例子，比較為人熟知的是艾森豪威爾和約翰遜時期。但那時的兩位美國總統進行直接干預，是為了消除美國南方各州利用國民警衛隊執行種族隔離政策，為美國平權運動的最終成功做出了重要貢獻。但即便如此，這兩位美國總統的做法當時也都遭到了相關州政府的反對。

2、在應對騷亂時，美國是否會中止民眾的一些憲法權利，如集會等？

答：儘管美國聯邦憲法第一修正案規定：“國會不得制定關於下列事項的法律：確立國教或禁止信教自由；剝奪言論自由或出版自由；或剝奪人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請願伸冤的權利。”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在騷亂、暴亂發生時，各州政府或者聯邦政府依然墨守成規。正如2020年時俄亥俄州州長邁克·德威恩所說：“我們與那些擁護第一修正案的人站在一起，但我們不代表那些蓄意造成痛苦和破壞的人。”

在美國歷史上多次出現過州政府實施宵禁、禁止非法集會的情況。例如1967年7月的底特律暴亂、1992年的洛杉磯騷亂等，當時的密歇根州、加州都實施宵禁，禁止非法集會。尤其是1967年底特律平暴時，警方和美國聯邦軍隊在街道上是看到聚集就驅離，或者實施抓捕。幾天時間內，總共有7231人被警方和聯邦軍隊逮捕，其中最小的僅4歲。因為在騷亂或暴亂狀態下，不容易分清是正常的集會還是暴亂分子聚集起來準備打砸搶燒。所以，必須采取強力措施，快速恢復秩序。

2020年的弗洛伊德事件引發的波及全美的“黑命貴”運動，發生了很多起騷亂。為了制止騷亂，美國16州的25個城市宣布實施宵禁，禁止民眾在夜晚外出，違反宵禁不僅會面臨罰款，還會面臨“吃牢飯”的後果。

而這次洛杉磯發生騷亂之後第三天，洛杉磯警方宣布，在洛杉磯市中心舉行的所有集會均為非法集會，這也是為了盡快恢復秩序而采取的暫時中止聯邦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

此外，美國暫時中止一些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力，也不僅僅是在騷亂或暴亂發生時期，在一些特殊事態時也會采取類似措施。例如在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美國就有多州禁止大型集會，其中路易斯安那州政府就下令不允許舉行50人以上的集會。

3、加州騷亂的走向可能如何？特朗普的做法是否會遭到挑戰？

答：加州騷亂還會持續一陣子，因為特朗普簽署行政令，派出的2000名國民警衛隊仍然沒有部署到位，首批抵達洛杉磯的才300人，加州彭德爾頓兵營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也才剛剛進抵洛杉磯。而就算全部部署到位，總人數也才2700人，再加上特朗普此次調動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軍隊，并沒有援引《叛亂法》，而是援引《美國法典》，這就使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軍隊到了洛杉磯之後卻沒有執法權，要想在極短時間內遏制騷亂比較難。不僅如此，這次加州騷亂的深層原因是美國兩黨內鬥，加州作為民主黨的大本營，從州長紐森到洛杉磯市長巴斯不僅不積極配合特朗普，反而選擇對著干。甚至現在洛杉磯的抗議者還顯現出相當強的組織性，這和以往美國發生的騷亂有很大不同，所以這次的洛杉磯騷亂不是兩三天就能平息的。但是隨著國民警衛隊和聯邦軍隊陸續進駐洛杉磯，即便沒有執法權，還是會產生比較明顯的震懾效果，騷亂將會逐漸從高峰衰落，而不是繼續升級。

現在更值得關注的是洛杉磯騷亂在美國不斷蔓延。例如紐約州、得克薩斯州、佐治亞州、伊利諾伊州等都出現了反對美國執法人員逮捕非法移民的抗議活動，而且發生了抗議者與警察的對抗。如果洛杉磯騷亂不能快速平息，那麼其他州將可能像加州一樣出現騷亂。

特朗普的做法已經在美國國內受到了強烈批評，除了加州州長紐森公開嗆聲之外，22個民主黨州州長髮表聯合聲明，力挺紐森，譴責特朗普向洛杉磯部署國民警衛隊的決定是濫用權力，反對聯邦政府直接干預加州洛杉磯騷亂。

客觀地說，特朗普的做法在美國其實并不違法，前面講了美國法律對總統的授權，況且特朗普也不是第一個直接干預州事務的美國總統，有前例可循。但是之前這麼干且距離現在最近的約翰遜也是1965年的事兒了，整整過去了60年。所以，特朗普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等於打破了最近60年聯邦政府不直接干預州事務的慣例，讓太多的美國人感到不適應。尤其是在美國兩黨爭鬥白熱化的今天，特朗普的做法必然會導致民主黨及其支持群體激烈的口誅筆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