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鏡】陳爍

　　美國政府針對短視頻平台TikTok“不賣就禁”的期限，原本在6月19日要生效了。但就在生效的前兩天，美國總統特朗普第三次緊急“煞車”。

　　當地時間17日，美國白宮表示，特朗普將在本周簽署一項額外行政命令，將TikTok禁令的最後期限延長90天。這意味著，這款擁有1.7億美國用戶的短視頻平台暫時又逃過一劫。至少到9月中旬，它都是“安全”的。這是特朗普自今年1月上任以來，第三次延長TikTok禁令寬限期。他在第二任期宣誓就職當天便叫停禁令，4月再次簽署行政令，兩次一共給了TikTok150天的寬限期。白宮新聞秘書萊維特當天在這份聲明中表示，“正如特朗普多次說過的那樣，他不希望TikTok消失。”

　　話雖如此，但特朗普其實是反對TikTok的第一人，早在五年前他第一任期時，就曾試圖“封殺”TikTok。所以到底是特朗普不希望TikTok消失還是根本沒招讓它退場？這位曾經禁用TikTok的先鋒，如今為何猶豫退縮？一個短視頻平台，為何會成為中美博弈新戰場？今天，就讓我們深入探究一番。

　　【小標題】美國與TikTok的“拉鋸戰”

　　【出鏡】陳爍

　　TikTok這個平台應該不需要再過多贅述。它由字節跳動集團於2016年推出，最初以“抖音”為名在中國市場推廣。2017年下半年，字節跳動將目光投向海外，“抖音”更名為“TikTok”正式出海，並收購了同類型短視頻應用 Musical.ly。從這個時候開始，TikTok的命運便開始出現了轉折。Musical.ly是北美大熱短視頻平台，TikTok於2018年8月正式與Musical.ly合併，後者的用戶和內容轉至TikTok平台上，這讓當時全球活躍用戶達5億的TikTok，進一步打開歐美市場。合併兩個月後，TikTok勢如破竹，一舉成為美國月度下載量和安裝量最高的應用程序，超過Facebook、Twitter和Instagram等美國公司的社交平台。

　　在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TikTok在蘋果和安卓系統的全球累計下載量超過了15億，相當於地球上每5個人就有1個人曾在手機上“點亮”過這個音樂符號的圖標。TikTok也成為了美國年輕人眼中最潮的短視頻平台，曾有數據顯示，三分之一的30歲以下美國成年人從TikTok獲取資訊，這成為了美國民眾主要新聞來源。

　　商業上的成功、用戶的追捧，也讓TikTok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就在TikTok快速擴張的同一時間，美國政府盯上了這個平台。2019年2月，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以Musical.ly被收購前非法收集未成年人信息為由，罰款570萬美元；同年11月，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啟動對字節跳動收購Musical.ly的審查，聲稱“TikTok將美國用戶數據發送到中國，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2020年7月，美國國會通過法案，禁止聯邦政府雇員在政府設備上下載TikTok。很快，第一任期的特朗普就封禁TikTok明確表態，他以國家安全為由，連續簽署兩道行政令，第一道是引用《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要求9月20日起，禁止受美國司法管轄的任何人或企業與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進行任何交易。第二道行政令，要求字節跳動90天內必須完成TikTok美國業務出售交易的交割。不過這兩道行政令隨後於2021年6月被當時的新一任美國總統拜登撤銷，轉而要求商務部對TikTok展開調查。2022年12月，拜登簽署法案，禁止在聯邦政府設備上使用TikTok。2024年3月13日，美國眾議院通過H.R.7521法案，要求TikTok從字節跳動剝離，否則將對其實施全面封禁。該法案被納入包括對烏克蘭和以色列提供援助、對伊朗和哈馬斯實施制裁等一攬子議題的“二十一世紀以實力促和平”法案，即H.R.8038法案。H.R.8038法案與其他三項援外法案合併而成的H.R.815修正案於4月20日在眾議院投票通過，23日在參議院投票通過，24日拜登簽署生效。

　　隨後TikTok與中國母公司字節跳動向美國法院提出訴訟，起訴聯邦政府。在禁令實施的前兩天，也就是2025年1月17日，美國最高法院作出裁決，維持此前聯邦法院作出的判決，TikTok需於1月19日起在全美下架，除非字節跳動從TikTok撤資。1月18日19時30分左右，TikTok在美國“不賣即禁”的法例正式生效前選擇自行暫停服務，應用程序平台均已下架。停止約14個小時後，TikTok當地時間19日恢復在美國的服務。這一次，是特朗普第一次出手，按下暫停鍵。TikTok與美國政府的拉鋸戰，也再次交棒到特朗普手中。

　　【小標題】特朗普三延“不買就禁”令

　　【出鏡】陳爍

　　可以說，在TikTok下架的緊要關頭，特朗普是相當緊張。正式上任是20號，TikTok被禁是19號，這中間差了一天，特朗普著急了。當時還是候任總統的他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呼籲各公司不要讓TikTok處於停止運轉狀態。特朗普說，他一上任就會馬上發佈一項行政令，推遲TikTok“不賣就禁”的法律生效時間，此前任何幫助維持TikTok運轉的公司將不承擔法律責任。這下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所以說，特朗普的第一次“急煞車”是著急忙慌的。而他有這個態度，除了1.7億美國用戶當時打爆了當地911報警電話外，也因為他發現“TikTok”可以為他所用。

　　2024年競選期間，特朗普就對TikTok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彎，不僅在該平台開設了個人賬號，宣傳他的施政綱領，獲得約1500萬粉絲，還稱TikTok是“言論自由的獨特媒介”。在第一次TikTok延期結束時，4月4日，特朗普又在社交媒體上宣佈，將再次推遲執行TikTok禁令75天。這是特朗普第二次對TikTok延期。在這期間，特朗普一直在尋求潛在買家。3月9號，特朗普在“空軍一號”上對記者說：他正與TikTok美國業務的四個潛在買家進行談判，並表示交易可能“很快”就會敲定。當時他提出的要求是美國政府作為條件獲得該公司50%的股份。不過顯然這樁生意當時沒有談成。接著就到了6月18日，特朗普第三次就禁止“TikTok”按下暫停鍵。至此我們便回顧了TikTok與美國政府過往的拉鋸戰。為什麼特朗普會態度急轉，又為什麼這樁生意這麼難談成呢？

　　【小標題】不捨得還是沒辦法？

　　【出鏡】陳爍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時，全球都領略過了他“多變”的性格，因此對TikTok的立場轉變也並不令人意外。外界認為，特朗普從“強硬封殺”到“選擇性保護”的背後，有多重政治經濟方面的考量。一是鞏固選民基礎。在1.7億的龐大用戶群體中包含大量年輕選民與獨立選民，特朗普曾公開表示將自己在年輕選民中支持率的提升歸功於TikTok。其次是制衡競爭對手。特朗普與臉書母公司Meta積怨已久。2021年國會山事件後，Meta封禁了特朗普的臉書和Instagram賬號，極大限制了他在這些平台上的發聲與影響力傳播。而TikTok的存在為特朗普提供了新的發聲渠道。第三是政治獻金因素。多家美國媒體爆料，持有巨額TikTok股份的美國億萬富翁傑夫・亞斯是特朗普背後的大金主之一，在2024年大選中為特朗普捐資達數千萬美元。特朗普成功當選重返白宮後，為了“論功行賞”，力保TikTok可讓亞斯的巨額投資避免損失，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特朗普對 TikTok 的態度。第四是經濟利益。2024年3月，牛津經濟研究院發佈報告顯示，美國有700萬中小企業使用TikTok ，該平台每年直接或間接為美國GDP貢獻242億美元，同時創造了22.4萬個就業崗位 。封禁TikTok，無疑將衝擊美國零售業、服務業等相關產業。最後，具有濃厚“商人總統”特質的特朗普，將TikTok視為中美貿易談判的籌碼。他曾提議，可能通過降低對中國的關稅來促成TikTok在美國的交易。

　　既然有上述這些因素，為何美國還不能放過TikTok呢？這裡不得不提到“名場面”，就是2024年2月，TikTok CEO周受資出席美國國會聽證會。在會上，他遭受到了共和黨參議員針對其國籍等身份信息的九連問。這段“名場面”讓人印象深刻，也體現了美國對TikTok“中國屬性”的深層次擔憂。

　　當然這也只是最表面的藉口。其實深層次原因是TikTok為美國民眾打開了一道不受美國政府控制的大門。以往，在地緣政治、戰爭衝突這樣的重大事件中，國際輿論往往被美西方官方媒體控制，信息傳播的渠道較為單一。然而，TikTok實現了輿論場上的“突圍”，讓民眾獲取信息多樣化、多途徑，美國擔心在這個平台上的輿論走向，會與美國所謂的“主流信息”相左。還有是對TikTok技術核心的“控制”，儘管現在TikTok的美國用戶數據存在甲骨文伺服器，但核心算法技術是中國的，也不可能賣。2020年，中國政府便更新了《中國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術目錄》，其中將“基於數據分析的個性化信息推送服務技術”列為禁止出口技術。這種“數據本地化+算法跨境”的模式，讓美國如鲠在喉。所以這場TikTok上的博弈，事實上是一場比芯片更隱蔽的科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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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華爾街日報》早前報道，特朗普暫緩執行禁令的理由是與中國的貿易與技術談判再度陷入停滯。延長禁令期限可視為特朗普為重啟雙邊對話留下談判籌碼。在政治博弈與商業利益交織的舞台上，TikTok已成為美國兩黨無法忽視的存在。面對手握 1.7 億美國用戶的TikTok，兩黨內心的忌憚從未消散。

　　如今的TikTok早已超越社交媒體的單純範疇，在美國政治生態中演變為多重身份的複雜載體。一方面，它被視為“政治工具”，成為政客角逐權力的新戰場。另一方面，其巨大的商業價值引得矽谷巨頭垂涎，也讓政客在監管與利益之間不斷權衡。這種身份的複雜性，使得TikTok的去留之爭，早已超越數據安全的表象，演變成一場關乎政治影響力與商業利益再分配的深度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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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 陳爍 董鈺婕 殷田靜子 香港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