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聞網8月27日電（記者 馮秋榆） 8月24日，德國總理默茨在柏林總理府舉行的年度“政府開放日”活動中發表講話稱：德國應尋找新的貿易夥伴，以分散對美國的依賴。據路透社近日報導，德國聯邦統計局初步數據顯示，2025年上半年，中國與美國的對德貿易額差距大幅縮小。德國商業銀行經濟學家文森特·斯塔默認為，特朗普關稅政策讓德美貿易承壓，中國很可能在年內重新成為德國的最大貿易夥伴。

在中歐建交50周年之際，中德貿易之間的機會和挑戰是什麼？8月27日，香港中通社、香港新聞網記者獨家專訪上海外國語大學歐洲研究所執行所長胡春春。

上海外國語大學歐洲研究所執行所長胡春春（受訪對象供圖）

中德合作的想象空間很大

記者：根據德國聯邦統計局的數據，今年1至6月，德國與美國的進出口總額約為1250億歐元，與中國的貿易額則達1228億歐元。德國商業銀行經濟學家文森特·斯塔默認為，由於特朗普關稅政策讓德美貿易承壓，中國很可能在年內重新成為德國的最大貿易夥伴。今年是中歐建交50周年，在這個關鍵的歷史節點上，您認為中德合作應該向何處推進？      

胡春春：中德關係在促進全球可持續發展方面，有特殊的分量和責任，有共同的承諾和努力。但現在，這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壓力。雙方都想在國家和經濟利益上實現實質性雙贏，然而由於地緣政治的原因，目前中德關係變得微妙，互相之間都很謹慎。實際上，雖然中德在經濟、技術的很多領域存在競爭關係，能開展合作的地方也非常多。

近年來，中國在城市基礎設施、數字化進程、技術解決方案、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等方面的迅速發展已經被德國專家關注，德國比較關注氣候變化以及人工智能的監管等問題，然而中德合作的想象空間不只如此。

拿汽車領域來說，之前一直是德國領先，中國學習、追趕，然而現在中國在汽車的某些領域處在了領先的位置，難道不能“反哺”德國嗎？中國原本是德國汽車最大的出口對象國，對於德國來說等於是“下金蛋的母雞”，現在，它沒準還可以繼續下蛋，但是你也可以從這個“金母雞”身上學到點東西，不能老指望它只是下蛋了。

再比如，歐洲市場龐大，中國想進入卻并不容易。而德國在歐洲是當仁不讓的老大，雙方可以一起合作賺錢，我認為有很多這樣的可能性，只是目前流行的話語中更多強調困難的一面。

地緣政治壓力影響經濟技術合作非常可惜

記者：德國國際合作機構董事會主席君貝爾近日在接受中國媒體訪問時談到對於“公眾對國際合作的支持下降”的擔憂，他例舉數字說，德國對發展合作的支持率不到40%，除了德國，在其他國家，尤其是歐盟成員國中，他也看到了這一現象。您如何看待地緣政治壓力給中德合作帶來的影響？

胡春春：我非常認同君貝爾的看法，我們正面對一個危機、戰爭、氣候變化、不平等加劇等現象不斷增加的時代，地緣政治問題使中國與歐洲、德國之間都非常謹慎。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君貝爾所說的“國際合作”指的是對外發展援助框架下向國外提供資金、人員培訓和技術設備等支持，不是廣泛意義上的國際合作。不過，即使在廣泛意義上，國際合作似乎也成了奢侈品。中國是全球最大碳排放市場，也是最大的可再生能源投資國。持續轉型是我們共同的責任，中歐應加快合作、創新和相互信任。正如君貝爾所說，國際合作是全球化背景下的發展關鍵，我們應為此建造更多“橋樑”，而不是“圍牆”。

在移動通訊領域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在3G時期，移動通信領域是歐洲人的天下，諾基亞和愛立信等歐洲企業擁有大量專利。從4G以後，美國和亞洲加入競爭；5G之後，中國逐漸領先，德國的移動通訊網絡從4G、5G開始一直落後，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地緣政治而疏遠來自中國的技術和產品。德國人經常抱怨，他們國家很多地方根本沒有4G信號，更不用提5G了。根據德語的說法，他們的無線通訊網有很多“漏洞”，千瘡百孔，其實就是信號空白區。

比如，華為作為通訊系統供應商，在之前的商業應用中已經贏得了德國大供應商的絕對信任，但由於地緣政治問題，德國政界傳導了美國的聲音和壓力，經濟和產業界不得不做出逐漸脫離華為技術的決定。然而，在3G時代，歐洲占技術主導，而目前5G時代，中國的華為已經是最大的專利所有者，即使沒有5G信號覆蓋，你使用華為手機可以通過衛星信號實現通話。德國在這方面排斥華為的技術，對於其自身的發展來說，是非常遺憾的。由美國傳導過來的地緣政治壓力影響到了德國在某些技術和經濟領域理性地和中國進行合作的可能，對雙方都非常可惜。

德國法蘭克福火車站（圖源：美聯社）

共同推動與第三國的三方合作

記者：目前國際上一些地區正面臨緊張局勢，中德兩國出於各自的利益，可能存在系統性差異。然而對雙方來說，合作依然十分重要。您認為應該如何彌補現有國際多邊經濟合作機制的不足？    

胡春春：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全球範圍內有大量投資，如果雙方能够放下地緣政治問題，心平氣和地看待問題，在第三國市場上的合作可以更加順暢，而不是惡性競爭。假設我們在非洲取得一個大項目，中國可以進行設計和建設，而部分非洲國家可能比較信任德國的標準，德國可以擔任監理，雙方一起賺錢，三方互利共贏。

目前，中德兩國正在共同推動與第三國的三方合作項目，例如在埃塞俄比亞推動非洲能源計劃。這不僅為當地創造了良好的就業機會，還為環境和氣候保護作出了貢獻。這個計劃代表了中德合作和三方合作模式的創新和前瞻性，具有巨大潛力，通過利用不同國家的合作優勢，最大化凸顯發展的影響，為建立更加開放、包容、可持續的世界經濟秩序創造機遇。

“我們應越來越多談論彼此”

記者：當今全球充滿不確定性，您在中德間穿梭奔走多年，展望中德關係的未來，您認為我們應該沿著怎樣的路徑前行？

胡春春：根據德國政府當前的“中國戰略”，中國在經濟、技術、政治制度等方面都是德國的競爭者。但是這一戰略也表明，儘管存在分歧，中國仍是德國不可缺少的合作夥伴。通向更美好未來的核心思想是相互理解彼此的利益和觀點，而國際合作正是關鍵所在。

君貝爾從德國對外援助的角度說，德國公眾對外部關注的下降會對未來幾代人產生影響。在這種全球化思維退潮的背景下，中德雙方應越來越多地談論彼此，保持溝通渠道暢通，確保創造對話平台，進行有意義和建設性的合作、攜手共進、對話、信任及相互理解。

美國是在2024年取代中國成為德國最大貿易夥伴的，結束了中國連續八年的領先地位。在這一過程中，德國降低對華依賴的戰略考慮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然而，2025年貿易格局再次改變。隨著特朗普對歐關稅帶來的新變化，正如斯塔默預計的，只要堅持交流與對話，中國很可能在年內重新成為德國的最大貿易夥伴，因此中德之間的經濟互動潛力實際上是巨大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