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魯迅毛背心走紅,他為何仍是年輕人的“頂流”?香港新聞網8月26日電(記者 崔隽)近日,文創產品魯迅同款毛背心走紅網絡,登上熱搜。莫言、馬未都、趙冬梅等作家學者紛紛穿上這件紫色無袖絞花針織背心曬圖。在剛剛閉幕的上海書展上,這款“時尚單品”火到出圈,被網友戲稱為“文豪戰袍”。 對於年輕人來說,魯迅是怎麼挖也挖不盡的精神寶藏。一方面,他的文學作品有千鈞之力,飽含戰鬥和批判精神,穿越百年也能直抵人心。另一方面,比想象中更立體的“迅哥兒”近些年也漸漸被年輕人了解:他不古板、很好玩,是鬥士也是超級奶爸,是文豪也是美術設計師,愛美食也愛電影,還是文壇第一梗王和當代青年“嘴替”……此次毛背心爆火所體現的,恰恰就是魯迅內涵豐富、從未過時的文化價值。
魯迅穿毛背心照片。(圖源:人民文學出版社微博) 民國“穿搭博主”和他的毛背心 魯迅對穿衣向來有自己的主張和講究,有時還富有巧思。他的摯友許壽裳在《亡友魯迅印象記》中回憶:“他在杭州教書時,仍舊著學生制服……記得一直穿到十月天冷為止。後來新置了一件外套,形式很像現今的中山裝,這是他個人獨出心裁,叫西服裁縫做成的。” 作家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裡也寫過,魯迅當年如何提點她穿搭:“人瘦不要穿黑衣裳,人胖不要穿白衣裳;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但比橫格子的還好;胖子要穿竪條子的,竪的把人顯得長,橫的把人顯得寬。”在今天的小紅書等社媒上,這些準則早已是穿搭界的“至理名言”。 此次意外出圈的紫色毛背心,曾是魯迅上課、會友、拍照、伏案寫作時使用率極高的一件“單品”,如今在魯迅紀念館與泛黃的手稿并置保存。
保存在魯迅紀念館的毛背心。(圖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1926年秋天,在上海的魯迅收到許廣平從廣州寄來的一件毛背心。許廣平曾在信中提到過編織的過程:“今天放假休息,早上無事,仍在寢室裡繼續編織……”收到禮物後,魯迅鄭重穿上,甚至寫信“炫耀”:“背心已穿在小衫外,很暖,我看這樣就可以過冬,無須棉袍了。” 用現在的說法,當時魯迅選擇的是頗為時髦的叠穿法:在針織開衫裡面搭配立領白襯衫,將紫色毛背心叠穿在襯衫外,衣襬扎進褲子裡,配上鋥亮的皮帶。 時隔近百年,這件背心似乎重新回到了時尚的前沿。今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旗下文創品牌複刻了這件背心,取名為“大先生的毛背心”,掀起一股“魯迅OOTD”風潮。 穿上魯迅同款毛背心是什麼感受?有網友開玩笑說寫稿更快了,也有人說頓感“人間清醒”。在爆火和玩梗背後,這其實也是一種文化記憶下沉到日常生活的過程。手稿、照片、衣物、紀念館藏品等如同“可觸摸的歷史”,穿上“同款”意味著更多人可以參與到與魯迅相關的文化記憶實踐中,這份文化記憶也在不同代際間被再激活和再建構。
鲁迅毛背心文创产品。(图源:人民文学出版社微博) 多面“迅哥兒” “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這是過去中國中學生面對魯迅的普遍心理。但隨著對魯迅的了解逐漸深入,“路人轉粉”并不意外。畢竟,除了對穿搭頗有審美見解,魯迅的人格魅力和個性特色在諸多面向上都有體現。 和熱衷搞副業的當代青年相比,魯迅也是名副其實的“斜杠大家”。他翻譯過14個國家近百位作家200多種作品。他擅長美術設計,設計了《呐喊》《墳》等60多個書籍封面,無一不精彩,還為北大設計了沿用至今的校徽。他被稱為“中國新興版畫之父”,一生收藏外國版畫2100多幅,曾在上海舉辦中國最初的木刻講習所,并自費出版國內外版畫集,推動國內版畫發展。 魯迅愛美食,半夜也會記掛,翻來覆去睡不著:“夜裡睡不著,又計劃著明天吃辣子雞,又怕和前回吃過的那一碟做得不一樣,愈加睡不著了。”《魯迅日記》裡記載的飯館、酒樓和飯店字號就有65家之多。 他也是電影院的常客,閱片清單包括但不限於:《米老鼠》《穿靴子的貓》《人猿泰山》《金剛》《非洲百獸大會》《非洲獵怪》《南極探險》……看完電影,他還要再吃點刨冰等甜點再回家。 看電影時,他經常帶著兒子海嬰。從海嬰出生起,魯迅便成了“超級奶爸”和“曬娃狂魔”。但凡有客人來家,即使海嬰在睡覺,魯迅也要把他抱出來炫耀一番。每天夜裡十二點,魯迅準時放下筆,上樓接替女傭,親自陪孩子玩兒,玩累了就抱著海嬰在房中來回走著,唱著他自編的歌謠:“小紅,小象,小紅象;小象,小紅,小象紅……”朋友們笑他溺愛小兒,魯迅作《答客誚》小詩回應: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在友人面前,魯迅常展露率性一面。唐弢說:“每次魯迅來我家,總是一進門就輕快地在地板上轉圈、打鏇子。”他愛毒舌,也愛給人起外號。在日本師從章太炎時,錢玄同話最多,又在席上爬來爬去,被魯迅賜名“爬來爬去”,後來簡化為“爬翁”。 同時他也是極為真誠和重情義的。“左聯五烈士”之一柔石被國民政府秘密處決,他寫《為了忘卻的記唸》回憶:“我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憤中沉靜下去了……”在生活上,他接濟柔石家屬遺孤,替其追索柔石的版稅與稿費。 愛憎分明的魯迅一生與人論戰無數,多有樹敵。在臨終之際,他寫文章提到,歐洲人臨死前,總有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但魯迅卻表示:“我想了一想,決定的事: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魯迅與青年的連接 除了好玩和率真,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李瑋認為,當代青年喜歡魯迅還有一個原因,一定是魯迅也特別喜歡青年。 魯迅曾說甘為青年做梯子。在北大工作時,和學生羅家倫、傅斯年主辦的新潮社往來密切;1926年他創辦《莽原》雜誌,一些文學青年通過在《莽原》上發表文章,得以嶄露頭角;許多從鄉土走出的“北漂”文青,都受到過他的照顧,其中最著名的是蕭紅和蕭軍,他們從魯迅那裡得到的不僅是物質上的幫扶,更是思想上、文學上的營養。 與受過魯迅照拂的青年相比,如今的年輕人與魯迅建立的是另一次元的連接。近年來魯迅在各類新媒體平台上火起來,處處可見與他有關的圖像或文字,彈幕區、評論區、表情包中時時都有對魯迅的征引或玩梗。 就這樣,魯迅成了當代青年的“嘴替”。面對墨守成規,他上線辣評:“從來如此,便對麼?”當有人愛扮清高、勸人大度,他看不慣:“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職場反PUA,魯迅也是大師:“我跑我的,我躺我的,決不出來再上當。” 除了梗圖和表情包,年輕人們還發揮了更大的主體性和創造力。有人翻唱歌曲《起風了》禮贊魯迅生平,有人以rap形式表現《野草》《狂人日記》等魯迅作品,也有視頻博主以魯迅與周樹人為二人而一逗一捧說相聲。 回顧魯迅的作品,他大量表現了青年人的探索和苦悶,以及對社會的觀察、對未來的想象。他看到了現實的沉重與反抗的艱險,看到了強權的壓迫和弱者的受害,他所堅持的就是看見黑暗、認清黑暗,卻不要使自己淪為黑暗。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蟲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當年輕人越來越能讀懂魯迅懇切有力的期許,當他們開始慢慢領會魯迅的真正價值,與他產生共鳴共振,所催生的新世代的解讀和表達也會讓魯迅繼續活在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裡,擁有穿越時間的生命力。(完) 【編輯:崔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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