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馬克龍:“非典型”崛起和“中間派”難題香港新聞網12月7日電(記者 崔隽)法國總統馬克龍於12月3日至5日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此番已是他第四次訪華。外界分析認為,他此行的重點或在於經貿、安全、人文等方面。
法國總統馬克龍12月3日抵達北京,開始對中國進行為期三天的國事訪問。(圖源:新華社) 作為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統,馬克龍的政治生涯如同一面多棱鏡,既清晰折射出法國政治的傳統與變革,也映現了歐洲近年來面臨的深刻博弈。 在法國長期左右分野的格局中,馬克龍以“中間派”身份闖入政壇,走的是一條非典型崛起之路。執政期間,他以改革者自居,被爭議環繞,幾十萬名“黃背心”抗議者曾要求他下台。在民眾審視的目光中,“富人總統”是他無法甩掉的標籤。他在國際舞台表現活躍,力推歐洲戰略自主,但也難抵歐洲實力地位日趨下降的現實。 2027年是馬克龍第二任期的終點。他能留下怎樣的政治遺產,還有待時間回答。眼下他正面臨喪失議會優勢、頻繁政府更迭等棘手困境,亟需解局。 成也“中間”,難也“中間” 此刻回看2017年的世界政壇,充滿了影響深遠的震蕩和變化。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國總統,英國啟動脫歐程序,極右翼政黨在歐洲多國選舉中佔先,在民粹主義和保守主義浪潮中,西方世界似乎風雨飄搖。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39歲的馬克龍以“非左非右”的獨立候選人身份參選,并最終當選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總統,被許多國際觀察家視為自由主義秩序對右翼風暴的一次成功阻擊。 馬克龍擁有光鮮的精英履歷。他畢業於巴黎政治學院、法國國家行政學院等名校,熱愛哲學,并擁有深厚的經濟學素養,曾任投資銀行家。在奧朗德政府擔任經濟部長期間,他主導推動了促進經濟增長的“馬克龍法案”,初步展現了改革決心。 數十年來,歷屆法國總統多出身於傳統的左右兩大陣營——社會黨和共和黨。左翼強調社會公正與再分配,右翼捍衛市場自由與國家秩序,政權於左右之間周期輪替。但這種固態格局也導致政治僵化的弊病,引發民眾對左右對峙的普遍厭倦。 馬克龍於2016年發起了“前進”運動,明確宣稱要“超越左右之分”,旨在建立一個跨越傳統陣營的政治聯盟。在競選中,他精準捕捉了法國民眾對經濟低迷、高失業率和安全威脅的普遍焦慮,擊中了痛點。 儘管從政資歷較淺,但他在與極右翼候選人瑪麗娜·勒龐的終極電視辯論中,憑藉扎實的經濟學知識,指出對方多個事實性錯誤,由此基本鎖定勝局。 勝選當晚,馬克龍發表公開電視講話說:“悠久歷史的新一頁自今晚翻開,我希望這是代表希望和重拾信任的一頁。”他表示,將盡全力彌補國民間的分裂。 然而,屬於他的“政治蜜月期”并未長久延續。2022年國民議會選舉後,馬克龍領導的中間派就失去了絕對多數。緊接著2024年的提前議會選舉,更加強化了泛左翼、中間派、極右派“三足鼎立”的局面,中間派政府陷入“懸浮執政”困境,馬克龍作為總統的權力被嚴重稀釋,施政舉步維艱。近兩年,法國政府已更換4位總理。 此外,中間陣營內部裂痕也在加深。曾被視為馬克龍得力助手的前總理、現復興黨秘書長加布里埃爾·阿塔爾公開表示:“和許多法國人一樣,我已無法理解總統的決策。” 法國《費加羅報》今年5月援引該國民調機構的調查,數據顯示,自認為屬於“中間派”的受訪法國人的占比僅為13%。《費加羅報》將此趨勢稱為“左右分野回歸、中心塌陷”,報道認為法國社會的政治自我定位未來將回歸傳統的左右軸線。 成也中間,難也中間。究其原因,是民眾曾經期望的全新中間路線撞擊到了堅硬的現實。經歷新冠疫情、移民危機、俄烏戰爭、通脹危機後,法國社會心態已發生重大改變。多數法國人認為社會“不公平”,國家正在“衰落”。此時中間路線和主張已難以安撫民眾強烈的焦慮、憤怒和幻滅。 改革者與“富人總統” 2023年,數百萬法國人上街游行,抗議馬克龍的退休制度改革。當時馬克龍接受法國媒體採訪稱,自己不感到後悔,接受“不受歡迎”的局面。這番言論引來了對他“態度傲慢”的批評。 今年11月,法國國民議會通過了一項“暫停令”,決定暫停實施2023年退休改革中的核心措施,包括提高退休年齡和延長繳費年限,暫停期將持續到2028年1月。這一舉動被視為當前政府為尋求政治穩定而對反對力量做出的重大妥協。 退休制度改革是馬克龍第二任期幾乎唯一的重大改革,旨在應對人口老齡化,增加養老金體系收入,減少赤字。但在左右翼的合力反對下,如今被迫停在半路,導致馬克龍第二任期的政績黯然失色。 在此之前,主張改革的法國總統,如薩科齊、奧朗德,似乎都阻力重重。馬克龍的改革之路也不例外。 馬克龍的核心執政理念是希望通過親市場的經濟改革來提振經濟活力,并利用增長帶來的資源維持社會福利。在第一任期推出涉及稅務、勞工法案、國有鐵路等改革措施,為法國企業重新注入活力,推動了法國經濟增長。 2021年疫情之下,法國的經濟增長達到7%,是52年以來的最高值,遠超許多歐洲主要經濟體。2022年,法國的失業率降至7.4%,處於14年來的最低水平。 不過,他的經濟政策也常被批評帶有精英主義色彩,與普通民眾的脫節。特別是早期取消“巨富稅”、提高燃油稅等,為其貼上了難以擺脫的“富人總統”標籤,并在2018年引發了持續的大規模“黃背心”抗議活動,可謂其執政生涯的重大危機。 本質上,法國高福利制度與人口老齡化、生產力增長放緩等結構性問題叠加,導致公共債務高企,財政壓力巨大,任何觸及福利的實質性改革都舉步維艱,這也是一些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共同的難解病症。 力推“戰略自主” 2022年,馬克龍成功連任。分析人士認為,儘管一些民眾對馬克龍第一任期的表現并不滿意,但面對極右翼候選人勒龐可能上台的“最大危險”,馬克龍成為當時的最佳選擇。 與此同時,面對俄烏衝突,作為當時的歐盟輪值主席國領導人,馬克龍展開了密集的外交斡旋,多次與普京通話并親赴莫斯科會談。儘管這些努力未能阻止戰爭,但成功塑造了他作為西方世界與克里姆林宮之間關鍵溝通者的形象,這是其他競爭對手無法比擬的。 一直以來,在國際政治舞台上,馬克龍都是一個活躍的身影。在英國、德國話語影響力下滑的背景下,馬克龍迅速成為歐洲一體化的新旗手。他積極倡導“歐洲主權”和“戰略自主”,實際上是將法國一貫追求的戰略自主提升至歐盟層面,強調歐洲必須減少依賴,特別是在安全和外交政策上,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努力推動歐盟在產業政策、數字治理和防務合作等領域的一體化建設,試圖重塑歐盟秩序。 在對華關係上,馬克龍主張開展務實合作與對話,批評簡單的“對華去風險”論調,并多次訪華以加強戰略溝通。 馬克龍的一系列主張和行動,的確為陷入困境的歐洲一體化進程重新設定了議程,但也面臨來自歐盟內外的諸多挑戰,包括歐洲內部分歧和美國的壓力,尤其還要面對俄烏衝突爆發後,歐洲在安全議題對美國依賴反而加深的複雜現實。 在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里,如何帶領中間派在“跛腳”狀態下順利施政?如何克服歐洲內部分歧、在推進一體化進程中發揮引擎作用?這不僅是對馬克龍個人政治智慧的考驗,也將繼續深刻塑造法國和歐洲未來的政治圖景。(完) 【編輯:崔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