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聞網7月18日電（崔隽）近日，三名自稱宗慶後非婚生子女的原告——宗繼昌（Jacky Zong）、宗婕莉（Jessie Zong）、宗繼盛（Jerry Zong）向香港高等法院及杭州中級人民法院同步發起訴訟，要求追索21億美元離岸信託資產，以及分割宗慶後生前持有的娃哈哈集團29.4%股權。

據財新獲得的法庭文件顯示，截至2024年5月，約有110萬美元從匯豐銀行賬戶中被轉出。三位原告請求法庭凍結該匯豐銀行賬戶，還要求宗馥莉尊重其父親的遺囑。不過，宗馥莉也提交了一份2020年宗慶後簽署的遺囑版本，明確了“本人所有境外資產均由獨女宗馥莉繼承，其他子女不得主張任何權利。”

目前，這場針鋒相對的“繼承之戰”還在持續發展中。7月17日，杭州市上城區財政局工作人員對媒體表示，已經成立專班在介入處理，“我們也希望盡快能處理這個事情。”

宗馥莉採訪截圖。（圖源：新浪財經視頻）

爭產糾紛的焦點和走向

對於娃哈哈爭產案的焦點，跨境爭議解決律師王鈺翔18日接受香港中通社、香港新聞網採訪時表示：“本案目前的核心爭議焦點在於案涉香港信託是否已有效設立。若案涉信託於宗慶後在世期間有效成立，即便其2020年遺囑中指定由宗馥莉繼承全部境外資產的部分被香港法院認定有效，也可能無法撤銷案涉信託，屆時宗馥莉僅能繼承案涉信託財產以外的其他境外資產，且其擅自從案涉賬戶轉走110萬美元的行為將構成對信託財產的侵佔。若香港法院認定案涉信託未能有效設立，則法院需進一步認定案涉賬戶資金的性質，即其是否屬於宗慶後的個人遺產抑或娃哈哈公司的資產。若法院認定該資金確屬宗慶後的合法個人遺產，則需判斷是否存在有效遺囑，如無有效遺囑，法院將在核實親子關係後依據適用的繼承法規則進行法定繼承分配。”

本案未來的可能走向是什麼？王鈺翔認為，作為一起巨額跨境遺產糾紛，本案的未來走向受多重因素影響，包括雙方能够舉示的證據、法官裁量以及當事人的訴訟策略。“預計審理過程將較為漫長，可能持續數月乃至數年，現階段很難預測具體走向。短期內，香港高等法院已決定延後兩個月宣判，以避免與杭州法院的判決產生衝突。長期而言，基於企業運營需求或其他因素，不排除雙方仍存在達成和解的可能性，娃哈哈的國資股東應該也會積極介入和干預，以保證娃哈哈的經營穩定。”

此外，王鈺翔也指出本案對民營企業家在繼承規劃方面的啟示。“首先，對於巨額的跨境資產信託，建議簽訂書面的信託契約，明確信託意圖、資產標的及受益人，并引入律師、信託機構等專業第三方協助構建信託架構，以避免信託無效設立的風險。其次，建議提前規劃非婚生子女的權益，儘管我國法律保障非婚生子女的繼承權，但特殊情況下的血緣證明缺失會放大不確定性，可以考慮通過公證遺囑的方式明確所有子女名單及繼承順序，鎖定傳承安排，并可在必要時考慮預存DNA樣本。”

“企二代”接班潮的一個縮影

“我既是一名在行業摸索了20年的‘老兵’，也是接過企業經營接力棒的‘新將’。”2024年3月6日，宗馥莉出席中國飲料工業協會年會併發表演講。這是她在宗慶後去世後的首次公開露面。在演講中，她提到了飲料行業的控糖趨勢和生產製造數字化等，言語中透露出變革的心志。外界認為，娃哈哈即將迎來“宗馥莉時代”。

然而，宗馥莉的接班之路并不順遂。2024年7月，宗馥莉突然宣布辭職。她在內部信中表示，辭職原因是娃哈哈集團部分股東質疑其對經營管理的合法性，導致管理推進困難。這封信引發猜測無數，掀開了娃哈哈內部權鬥一角。

在內部信發出一周後，事情又有了變化。娃哈哈集團發佈官方聲明稱“宗女士決定繼續履行集團管理職責”。8月底，經過內部協商，宗馥莉正式接過娃哈哈集團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兼總經理等職務，并接手宗慶後的29.4%股份。

外界分析認為，宗馥莉辭職是以退為進，尋求更多支持，謀求更多話語權。她的底氣在於，娃哈哈離不開宏勝飲料集團。宏勝掌握了娃哈哈大量核心代工資源，從2007年起就由宗馥莉全權執掌。

重新站穩腳跟的宗馥莉全面推行了一系列備受內部爭議的改革舉措，包括調整組織架構，核心管理層幾乎全面替換為宏勝系；核心部門的員工合同、經銷商合同轉簽至宏勝；員工在娃哈哈集團歷史上享有的“乾股分紅”待遇被徹底取消；重構經銷商體系，首次採用“競標”的形式篩選經銷商。

宗馥莉上任以來，娃哈哈的市場表現有所回升。但改革引發的內部矛盾也在不斷公開化，其根源在於兩代掌舵者在經營理念和企業文化上的分歧。草根出身的宗慶後，提倡的是共打江山、共享江山的“家文化”。但留學海歸的宗馥莉，追求的是規則和效率主導的制度化管理。

浙江大學家族企業研究所所長陳淩曾表示，文化與教育背景的差異成為橫亘在企業家一二代之間的鴻溝，更普遍的海外留學背景與更高的學歷，使兩代人存在著一定的文化衝突和公司治理思維差異。

“曾經他的肩膀，是我看世界的瞭望台，如今我的雙手，將會成為他續寫飲料傳奇的筆耕者。”宗馥莉在父親的追思會上曾這樣說。站在前人的肩膀，如何帶領企業在傳承中迭代向前，如何在推進現代企業改革和穩定內部關係之間找到平衡，是對宗馥莉長久的考驗。

在更廣泛的意義上，這樣的考驗并不只屬於宗馥莉。當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創業者逐漸老去，中國民營企業正集中迎來“交棒”時刻。宗馥莉接班娃哈哈所經歷的波折是接班潮的一個縮影。她所要實踐的企業改革和所遭遇的內部掣肘、股東平衡、員工不滿、遺產糾紛等，都是家族企業交接班中可能出現的典型問題。

風波中的“國民品牌”面臨轉型挑戰

娃哈哈想變得更年輕。這一點在數年前宗馥莉的採訪中就有顯現。在2019年5月，宗馥莉曾對媒體直言：“我和我爸所處的時代不一樣…… 我爸為什麼市場做得好？他是靠直覺……但是市場也在變，尤其是年輕一代消費者成長起來了。”

飲料行業的新生代消費人群的消費思維、消費行為發生了大變化，與之相對的是，娃哈哈“老了”。公開數據顯示，2021年至2023年，娃哈哈實現營業收入分別為519.15億元、512.02億元、500億元，近三年呈小幅下降趨勢。營養快線、AD鈣奶、八寶粥三大王牌產品，曾是一代人記憶，但隨著市場上的競品不斷增多，已風光不再。

此前，宗馥莉擔任娃哈哈集團品牌公關部部長期間，為了吸引年輕消費者，嘗試做出了改變。她更換了合作20年的代言人王力宏，改為許光漢；推出定價30元的KellyOne定製果蔬汁；還跨界聯名推出AD鈣奶月餅、營養快線彩妝。 但相比同行，娃哈哈的步子略微慢了一些。元氣森林、東鵬特飲、統一、伊利、旺旺等新老勢力在飲料細分領域百花齊放，不斷推陳出新。喜茶、霸王茶姬、蜜雪冰城等新式飲品的興起，也對方便飲料市場威脅漸增。

宗馥莉的接班趕上了競爭空前激烈的時期。她一方面繼續推動娃哈哈年輕化、數字化轉型，另一方面也著力守住傳統渠道與大單品優勢。此外，還引入了智能冰櫃，推動新渠道模式。一些舉措初見成效——去年11月，宗馥莉在2024年全國銷售工作總結表彰大會上表示，娃哈哈2024年的業績規模預估回到700億區間。

眼下爭產風波仍在持續發酵，對本就處在轉型關鍵期的娃哈哈會產生怎樣的深遠影響尚未可知。歸根結底，一家企業的成敗興衰，終究要由時間和市場說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