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聞網6月20日電（崔隽）近日，美聯儲結束召開議息會議，決定維持當前政策利率不變。自去年12月降息以來，美聯儲四次議息皆“按兵不動”，基準聯邦基金利率一直維持在4.25%至4.5%的目標區間。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鑒於貿易、財政和監管政策的持續變化，美聯儲需要更多時間評估其對經濟的影響。他還表示，關稅對通脹的影響可能更加持久，預計未來幾個月通脹形勢將進一步惡化。被問及何時降息，鮑威爾回答：“當美聯儲有信心認為通脹正在下降時。”

美聯儲的決定激怒了特朗普。他發文指責鮑威爾是“美國的恥辱”“最具破壞力、最愚蠢的人”。實際上第一任期以來，他常不厭其煩地發表對鮑威爾的批評和諷刺。後者則以“美聯儲不屈從政治壓力”作為回應。兩者的嫌隙似乎顯露了美國政治與貨幣政策的暗中博弈。那麼，為何特朗普長期指責鮑威爾領導下的貨幣政策？美國國內對於美聯儲獨立性有哪些爭論？美國政府干預美聯儲可能會帶來哪些風險？

2017年，特朗普提名鮑威爾擔任美聯儲主席。 （圖源：路透社）

越罵越狠，不滿已久

“或許我該去美聯儲工作。法律允許我任命自己當美聯儲主席嗎？我肯定比現在這些人干得出色得多。”出於對鮑威爾的不滿，特朗普近日在白宮對記者這樣說道。去年年初，特朗普也發出了類似的挑釁，如“我比鮑威爾更懂利率”。

今年1月，在美聯儲議息會議上，鮑威爾表示不急於降息，需要更多數據來支撐研判。特朗普則指責美聯儲決策後知後覺，製造通脹。

3月，特朗普重啟關稅計劃，向鮑威爾喊話：“隨著美國關稅開始影響經濟，美聯儲下調利率會好得多。要做正確的事！”

4月，特朗普嘲諷升級，稱鮑威爾是“太晚先生”“一個大失敗者”，并直接威脅要解雇鮑威爾。面對持續施壓，鮑威爾強調，特朗普作為總統沒有解除其職務的合法權限，他將繼續留任美聯儲主席至明年5月任期結束。他還表示，美聯儲不會因政治壓力改變決策，面對特朗普政府關稅政策帶來的複雜經濟局面，美聯儲將重點考慮對抗通脹。

這不是第一次特朗普公開表示要“炒掉”鮑威爾了。去年11月，還是當選總統的特朗普就表達過想讓鮑威爾走人。後來被記者問及是否會辭職時，鮑威爾用挑釁的語氣回答了一個字：“不！”更早之前的2018年，特朗普在要求美聯儲降息被拒絕後，就已有解除鮑威爾職務的想法。但其團隊研究後得出結論，這樣做在法律上很複雜，幾乎不可能。

今年72歲的鮑威爾是一位共和黨人。2017年，他被特朗普提名為美聯儲主席，經國會參議院表決批准後於2018年上任，2022年經前總統拜登提名後獲得連任。法政專業出身的他，是二戰以來第一位非經濟專業背景的美聯儲主席。過去他曾擔任老布什政府的財政部副部長。在擔任美聯儲理事期間，鮑威爾被認為相當擁護前美聯儲主席耶倫的貨幣政策，處事風格偏向善於達成共識和尊重市場走勢。

施壓是為了甩鍋？

關於降息，自稱“很懂利率”的特朗普上周在CPI報告發佈後，發帖呼籲美聯儲要將利率下調100個基點。他還提到，降息100個基點能讓美國在即將到期的債務利息上節省大量支出。19日，他又表態，認為美聯儲應該降息250個基點。從100個到250個基點，有觀點指出，這可能是特朗普的一種談判策略，而非實際要求，就像其關稅策略一樣。

對此，經濟學界警告稱，如果在經濟基本面無需降息的情況下降低利率，會加劇通脹。其中，經濟學家彼得·希夫近日在訪談節目中表示，降低利率對美國經濟并無幫助，反而是罪魁禍首，未來美國或許將出現經濟衰退和高通脹同時存在的滯脹現象，這使得應對任何問題的防禦工作都變得極為複雜。

此外，有媒體分析認為，特朗普反複施壓，其中政治優先的考量占比更大。其上台後推行的許多政策，包括關稅、“大而美”法案等，都需要美聯儲降息緩解財政與債務壓力，總統需藉此支撐中期選舉前的經濟增長預期。

也有專家直接點明了特朗普的“甩鍋”之嫌——將美國經濟顯現衰弱跡象的責任從貿易戰轉嫁給美聯儲。美國前財長、哈佛大學教授勞倫斯·薩默斯就持這種觀點，即特朗普一再呼籲美聯儲降息，更多是為推卸經濟衰退的責任，而非試圖直接影響美聯儲的政策。“他所做的是創造一種局面，如果我們出現衰退，他將能够把它歸咎於其他事情，而不是自己的政策。”

美聯儲獨立性危機？

圍攻美聯儲，似乎已成為特朗普政府和其支持者的共識。近日，副總統萬斯發文附和特朗普，聲稱美聯儲拒不降息的行為是貨幣政策瀆職。聯邦住房金融局局長威廉·普爾特也發帖指責鮑威爾，聲稱美聯儲應根據房地產市場的健康狀況來制定利率。

猶他州共和黨參議員邁克·李更進一步，認為應該結束美聯儲的獨立性：“行政部門應受總統領導，憲法就是這樣設計的。美聯儲是我們在這方面背離憲法的眾多例子之一。”

美聯儲成立於1913年，是美國管理貨幣政策和維護金融穩定的中央機構。根據聯邦法律，美聯儲有義務以維持失業率和通貨膨脹率之間適當平衡的方式設定利率。1951年的《財政部-美聯儲協議》正式確立了美聯儲的運營獨立性。

然而，當國家經濟目標與政治優先事項發生衝突時，這種獨立性就會遭遇挑戰。最典型的例子發生在尼克松政府時期。當時，尼克松為贏得連任，對時任美聯儲主席伯恩斯施壓，要求其維持低利率以刺激經濟，代價是將美國帶入了一個高通脹、高失業并存的滯漲時代。

有過這樣的前車之鑒，美國專業人士大多秉持的觀點是，美聯儲不該是政府的附庸工具，白宮政策多變，美聯儲獨立、穩健的決策至關重要。

經濟學家、前美聯儲官員克勞迪婭·薩姆認為，美聯儲獨立地位對普通人來說具有重要意義。在她看來，政客們往往優先考慮短期經濟表現而不是長期穩定。“如果央行只做總統想要的事情，而不是經濟需要的事情，那麼我們最終可能會出現高通脹、高失業率和金融不穩定。”

高盛也曾調查研究過全球各國央行獨立性問題，其報告指出，美聯儲獨立性降低可能會導致通脹壓力上升、股價下跌和貨幣貶值。

而近期特朗普對鮑威爾的種種表態就已造成過股市波動，顯示出市場對美聯儲獨立性危機的擔憂。比如4月18日，在特朗普提出罷免鮑威爾的可能性後，金融市場收緊，股票估值回落，美元走弱。但在4月22日特朗普收回言論後，這些走勢又出現了逆轉。

在近日採訪中談及鮑威爾的去留時，特朗普說：“我的計劃很簡單，他還有9個月就自然卸任——謝天謝地終於要到期了……”本月他還曾表示，美聯儲下任主席人選“很快就會公佈”。

CNN和紐約時報報道推測，直到明年5月鮑威爾任期結束，特朗普可能不會再要求這位美聯儲主席辭職，但他的政府仍然可以改組美聯儲高層，在理事會成員任職到期後進行人員更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