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稅戰暫時熄火後，特朗普把注意力轉向了哈佛等高校。5月27日，特朗普政府宣佈取消與哈佛的剩餘所有聯邦合同，總價值1億美元。而此前，特朗普已經通過凍結、削減對哈佛大學的數十億美元撥款，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等做法，持續打擊這所全球名校。

特朗普對哈佛的打擊，是為了打擊“反猶”還是敲打政敵民主黨？在這場特朗普vs哈佛的“世紀之戰”中誰能取勝？香港中通社、香港新聞網就此書面採訪了亞太智庫研究員、《艦船武器》執行主編石宏，全文如下：

一、特朗普對哈佛的進攻，除了是對哈佛在巴以問題上“站隊”的懲罰外，有分析認為也是懲罰哈佛長期親民主黨的左派立場，同時是將美國政府的資源更多分配向國防、能源等領域的戰略轉變。您怎麼看？

答：特朗普是以根除“校園內的反猶主義”為由頭對全美數十所知名高校進行攻擊，并非只針對哈佛大學。只不過哈佛大學太有名了，本著“槍打出頭鳥”的原則，哈佛就成了特朗普攻擊的頭號目標。在特朗普看來，只要收拾掉哈佛，那麼其他美國高校幾乎就是傳檄而定。

很多分析將特朗普的做法歸結於美國的黨爭，即哈佛大學更親近民主黨，讚同民主黨的DEI政策（促進多樣性、平等與包容的政策——編者注）。尤其是美國前總統拜登今年4月在哈佛演講，鼓動哈佛與特朗普對著干，似乎更印證了這種分析。然而，以往的哈佛畢業生并不全是加入民主黨或同情民主黨，共和黨里的哈佛畢業生也不少，例如不久前指控哈佛、充當特朗普攻擊哈佛急先鋒的美國眾議員埃莉斯·斯特凡尼克就是哈佛畢業生。

而在支持以色列方面，拜登和特朗普并無不同。2023年5月，時任美國總統拜登發佈全國反猶主義戰略，拜登稱這是“美國歷史上最雄心勃勃、最全面的由政府領導的反猶行動”。在2023年新一輪巴以衝突爆發之後，當時的拜登政府力挺以色列，向以色列提供了大量軍火，并且在聯合國大會多次對譴責以色列暴行、呼籲以色列停火的提案提出反對票，在聯合國安理會更是一票否決加沙停火以及巴勒斯坦加入聯合國的申請。所以，當拜登今年4月到哈佛演講時，哈佛巴勒斯坦團結委員會組織領袖表示：“我們來這里是為了抗議又一個種族滅絕者來到我們的校園，尤其是這位總統，他向以色列提供了數十億美元的支持。”“哈佛大學必須停止邀請種族滅絕者到校園演講。”

2024年5月1日，美國國會眾議院以壓倒性的320對91票通過了由一個跨黨派小組提出的《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也就是說，即便是在拜登執政時期，美國兩黨在支持猶太人的問題上也是高度一致的。

由此可見，特朗普以根除“校園內的反猶主義”攻擊哈佛，并不涉及黨爭，但這并非特朗普攻擊哈佛的主要原因，只是特朗普攻擊哈佛的藉口。那麼，到底是什麼因素導致特朗普對哈佛進行攻擊呢？實際上，特朗普這麼做，是在鞏固自己的基本盤，給自己的基本盤提供情緒價值，確保自己的戰略意圖能够實現。這就涉及到黨爭了，但不能以黨爭來完全概括特朗普的行為。

特朗普上台4個多月，一件事兒都沒辦成，濫加關稅更是導致怨聲載道，尤其是特朗普的基本盤成了濫加關稅的最大受害者，由此導致特朗普的支持率不斷走低。在此情況下，特朗普被迫采取措施來穩固基本盤。而特朗普的基本盤是基督教福音派（準確地說是白人基督教福音派）和白人產業工人群體（MAGA的核心群體），其中基督教福音派是美國國內堅定支持以色列的一批人，其狂熱程度遠遠超過了美國國內的猶太人；而白人產業工人群體主要是“老白男”，大多居住在“鐵銹帶”而且沒有上過大學，收入相對較低，思想高度保守，但是這些人對特朗普個人的忠誠度超過對共和黨的忠誠度。他們最關心的問題包括槍支權利、反墮胎、加強警察執法、維護基督教價值觀、阻止非法移民以及對美國工業采取貿易保護主義等。

特朗普 圖源：香港新聞網

既要穩住基本盤，同時又能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特朗普是動了很多腦筋的，最終選擇了對美國知名高校，尤其是對哈佛進行攻擊。根除“校園內的反猶主義”，能够迅速取悅基督教福音派；取消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資質，則是迅速安撫了白人產業工人群體。按照特朗普的說法，以哈佛大學為首的美國知名大學大量招收國際學生，擠佔了美國人進入知名高校的名額。取消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資質，那麼美國人上哈佛大學就會更容易。這純屬特朗普的詭辯，因為哈佛大學一直實行的是“掐尖”制度，且學費十分昂貴，所以就算哈佛不招收國際學生，美國受教育程度和收入都很低的白人產業工人群體想上哈佛也是概率極小的事情。但是，特朗普這麼做卻把情緒價值拉滿，滿足了基本盤的幻想。所以，我們看到反對特朗普這麼做的大都是美國的精英階層以及受教育程度較高的階層，而特朗普的基本盤幾乎沒有站出來反對的。

此外，特朗普選擇以哈佛為攻擊目標，恰恰是因為哈佛是高校，攻擊難度相對較小，波及面更多的是在思想文化層面，對美國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影響不大，由此也可以看出特朗普的狡猾之處。

不僅如此，特朗普攻擊哈佛，也是其在戰略上采取收縮的表現之一。特朗普雖然志大才疏，但其對美國的很多基本問題還是有清醒認識的。在特朗普看來，美國已經沒有力量在全球肆意橫行，如果繼續像拜登政府那樣在全球出擊，只會加速美國的衰落。所以，美國必須采取戰略收縮，集中精力於最重要的戰略方向，同時苦練內功，消除美國的“虛胖”，增強美國的肌肉。等美國重新恢復力量之後，再伺機進行全球出擊。了解到這些，就不難理解特朗普為什麼急於解決俄烏衝突，以及力推製造業回流美國。

而要進行戰略收縮，美國對內就要整肅思想。民主黨的那套全球化、自由化思想以及DEI政策是斷不能用的，必須重歸保守和孤立主義，這也是特朗普以基督教福音派和白人產業工人群體為基本盤的主要原因。既然重回保守和孤立主義，那美國的知名高校憑什麼給外國培養人才，尤其是哈佛大學有很多國際學生還是來自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就是特朗普的邏輯。

此外，特朗普是非職業政客，在美國國內要推行自己的主張，面臨著來自建制派政客的強大阻力，而美國的建制派政客基本都出自美國的各大知名高校。所以，特朗普對哈佛攻擊，實際上也是藉此打擊建制派力量，鞏固自己的地位。

二、特朗普的做法，目前被法院系統叫停了，最終結果可能怎樣？

答：特朗普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因為這件事如果他也做不下去，那麼特朗普執政的權威將受到重大打擊，他也無法向自己的基本盤提供情緒價值，結果就是特朗普今後所下達的命令就如同廢紙一樣無用。所以，特朗普會不斷對哈佛發難，直至達到他的目的。

在馬薩諸塞地方法院叫停了特朗普的行政令之後第二天，也就是當地時間5月25日，特朗普威脅稱，聯邦政府將可能不再繼續向哈佛大學提供新的撥款，并要求校方提供所有國際學生的姓名及國籍信息，以便進一步審查。次日，特朗普再度對哈佛大學發出削減資金威脅，稱如果哈佛大學不提交外國學生名單，聯邦政府將考慮削減該校的30億美元撥款，并將這些撥款分配給全美的職業學校。很明顯，特朗普就是通過緊鑼密鼓的施壓來迫使哈佛大學就範。

很難說哈佛大學能扛得住這樣的壓力，因為美國地方法院只能暫時阻止特朗普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行政令，但無法阻止特朗普斷掉對哈佛大學的撥款。如果哈佛得不到美國聯邦政府的撥款，那麼學校的運營、教職工的薪水、科研和學術交流等都將受到嚴重影響。而在之前，哈佛實際上已經對“校園的反猶主義”向特朗普服了軟，稱不會允許哈佛校園出現“反猶主義”。這表明哈佛的骨頭并沒有那麼硬，要扛住特朗普一再施加的巨大壓力難度很大。在生存與道義的抉擇面前，估計哈佛可能還是會選擇生存。

如果哈佛交出在校的所有國際學生姓名和國籍信息，那麼特朗普政府就能不斷以審查為由，羅列各種名目，迫使國際學生離開哈佛。即便特朗普最終仍無法以合法手段將國際學生趕出哈佛，但無休無止的審查也會嚴重擾亂國際學生的正常生活和學習，肯定會有不少國際學生不堪其擾而被迫離開哈佛。

三、特朗普的做法，會對世界和中國產生哪些影響？包括在教育領域，以及更廣泛領域。

答：特朗普的做法對美國教育界乃至美國的軟實力都是沉重打擊。包括哈佛大學在內的美國知名高校，一直通過招收國際學生維持了極高的國際知名度，并且為美國吸引了大批頂尖人才。因為哈佛招收的國際學生名額之占哈佛招生總數的27%左右，而且招收國際學生又是面向全球，因此能够進入哈佛的國際學生無一不是各個國家和地區的人中翹楚。而這些哈佛的國際學生通常在畢業後會有很大一部分選擇留在美國，這樣就使得美國始終擁有大量頂尖人才可用。

但是特朗普現在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將使美國吸引頂尖人才的能力受到很大削弱，因為特朗普的做法不止是斷了哈佛的國際學生來源，也讓哈佛的很多專家沒活可干，最終也只能被迫離開。

攻擊哈佛，只不過是特朗普的一道開胃菜，特朗普的最終目的是讓整個美國高校系統都臣服在他腳下。因此，美國的教育界這次是出現了強烈地震，今後想留學美國的學生及其家庭都會慎之又慎，美國的頂尖人才今後很可能會出現“無源之水”的狀態。

特朗普的做法對中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產生的影響同樣很深遠，甚至可能重塑全球高校教育格局。對中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來說，特朗普做法壞的一面是今後很難再有留學生能進入美國最頂級的大學，并且使中美、美國與其他國家和地區之間的溝通交流渠道變得更窄，互相之間的了解將進一步萎縮，誤判則可能會不斷增加。

但是特朗普做法對中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學業頂尖的大學生本科畢業後流失到美國的情況將明顯減少，實際上相當於特朗普幫助中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留住了頂尖人才。而且由於美國招收國際學生的渠道顯著變窄，那麼全球範圍內將會展開新的人才爭奪戰。也就是很多國家和地區現在都看到了爭搶頂尖人才的機會，以前美國在這方面優勢太大，其他國家和地區只能乾瞪眼；但是現在特朗普拱手讓出陣地，那麼其他國家和地區，尤其是歐洲知名高校吸引頂尖人才的機會大增。對於中國來說，也應該趁機加大吸引頂尖人才的力度。今天的中國，無論是高校的教育和科研實力，還是整體技術創新活力，都在世界上處於較靠前的地位。如果中國後續能吸引到更多的頂尖人才，那麼中國的軟實力和硬實力都將邁上新的台階。（完）